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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人說|“同志小軟件”到底給這個群體帶來了什么?

學人說|“同志小軟件”到底給這個群體帶來了什么?

▲ 來源:pixabay.com

撰文:丁潤澤

責編:崔樂

同志圈內的朋友都戲稱同志社交app為約炮軟件,更有甚者會調侃blued(目前國內用戶數(shù)最大的同志app)為“愛滋藍”——意思并不是贊美其在艾防方面作的杰出工作,而是諷刺其上面的用戶素質低,大多數(shù)人在上面就是約炮,而且還都是沒有保護措施的性行為,很容易得病。同志小軟件是否助長了性傳染?。ò滩。┦枪残l(wèi)生領域學者關心的一個熱點,但是這一問題其實很難有定論。比如有的研究說使用小軟件的人更喜歡無保護的性行為 (eg: Tang et al., 2016),另一些研究卻得到了不一樣的結論 (eg: Bien et al., 2015)。這些研究一般基于網(wǎng)絡問卷調查的結果,但針對同志群體的調研是無法做到真的隨機取樣的。這些研究基本都是通過各種針對性宣傳(滾雪球式的廣告)吸引受訪對象填寫問卷,可以說都是目的抽樣或方便取樣,所以研究者不可能聲稱自己的研究具有代表性。另一方面,研究者如果要討論軟件是否助長疾病的傳播,這就有了一個歷史比較的角度,但是在數(shù)字媒體被廣泛使用之前,人們約炮得病的概率有多大,我們可能是沒有這樣的歷史數(shù)據(jù)的。

我的博士研究的重點雖說不是在這些同志小軟件的使用上,但我和訪談對象的交談之間,這些軟件的使用卻是一個逃不掉的重要話題。在我博士的田野調查期間,我訪談了80多位來自不同年齡段、具有多元身份背景的男同性戀者。我在訪談中和他們一同回述了自他們有同性性吸引意識以來的生命故事,我會特別聚焦于他們在這期間使用相關數(shù)字媒體的體驗。所謂數(shù)字媒體,與其讓我下定義,我會更傾向于讓訪談對象告訴我他們自互連網(wǎng)在國內普及以來用過什么樣的數(shù)字平臺,我把定義的權力交給他們。由于受訪者年齡不同,他們開始使用這些媒體工具的時間也不同,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的媒體也會不一樣。于是我就有了很多微妙的視角去檢視這些媒體在一般同志生活中的角色與影響。在這些訪談對象中,我很幸運地遇到了幾位年齡較長的同志(40-63歲),他們的故事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提供了一個珍貴的歷史視角。

首先,在沒有軟件之前他們約炮么?怎么約?答案是非??隙ǖ模s!即便在簡陋的條件下也會各種約?,F(xiàn)在,一個同志打開手機就能檢測到附近的基友;在沒有手機的年代里,你要去哪里找尋你的同類呢?這些地方叫做“漁場”或“據(jù)點”,一般都隱蔽且有些性的關聯(lián)性。比如,你在一個公共浴池發(fā)現(xiàn)有人對你擠眉弄眼或者拿腳勾你,你就會立馬感知到原來這個人是你的同類。再比如,某天你去公共廁所方便,旁邊尿池的人偷瞄你的下體,你也會感知到他想要和你干啥。于是慢慢地,這些地方就成為同志們匯集的地理空間。由于這些地點的性質,可想而知人們會在里面干什么了。當然,在年長的受訪對象青春的時期,社會環(huán)境是相對保守和壓抑的。同性戀者那時候還會被當成流氓而入獄,所以在這些地方發(fā)生的性行為肯定不會太過火,但用手用嘴能干的事情肯定會在里面干得出來。由于出入這些地點的人的不固定性,這些性行為一般會是快餐消費,這和我們現(xiàn)在說的約炮的性質異曲同工啊。

一旦人們從這些地點認識了一些人后,同志可能會形成自己的小圈子。一名年長的同志告訴我他當時的圈子還是很開放的,比如有外地來的朋友, 大家會先聚在一起吃個飯,在飯局上如果哪個人和他看對眼了,別人都會撮合他們搞一搞。可想而知,那個時候的交友方式已經(jīng)很開放了。值得一提的是,在那個年代里不是每個同志都能找到“據(jù)點”或“漁場”,然后發(fā)展自己的基友圈。我的幾個接近40歲的受訪對象反映說,他們當時都不知道有這樣的地方,他們第一次面基都是有了互聯(lián)網(wǎng)以后的事情。當然這也和他們之前居住的地方有關,現(xiàn)在人們熟知的據(jù)點多半是在大城市。小城市或生活在農(nóng)村的同志可能就沒有得益于這些同志可能聚集的場所,但他們也都會有滿足他們性需求的方式。

比較而言,數(shù)字媒體(社交軟件)的出現(xiàn)肯定是方便了同志們識別潛在的交往對象。一些老家在小城市的受訪對象跟我說,他們在回老家的時候打開blued總會有意外的發(fā)現(xiàn)。對于這些民風相對保守的小城居民來說,小軟件確實提供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方便而隱私的交友方式,至于是否只是去滿足自己的性需求就是個人選擇了。李銀河老師說得好:任何成人之間協(xié)議好的性行為都是值得尊重的。所以我們千萬不要以自己的道德觀評價別人協(xié)議好的性行為(當然要做好保護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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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lued官網(wǎng)頁面截圖

同志社交媒體的出現(xiàn)大大改變了同志們的社交方式,但是這些改變全都是積極的么?我的受訪對象其實是有所抱怨的。首先,一些人覺得社交軟件商品化了他們的交友活動。比如,他們覺得交友軟件過度強調了人的一些社交資本,比如長相、身材、去過哪里旅游等等,但這些東西并不能展現(xiàn)一個人的全部。相反,如果發(fā)展感情的話,線下聚會更容易了解一個人??墒蔷€下面基的機會沒有很多,一些人雖然對小軟件失望,但還是會時不時安裝上看看附近的基友,尋找合適發(fā)展的對象。

我大多數(shù)的訪談對象,不論他們是否會去約炮,他們都傾向于找到一個穩(wěn)定的對象一起生活。這其實是非常傳統(tǒng)的(異性戀)婚戀觀,這本身是否挑戰(zhàn)了異性戀霸權 (heteronormativity) 是一個很理論的問題,這里沒有多少空間去探討了。但是透過這個問題,我想說的是我們看待問題的方式。有幾次開會我會被問到:你覺得同志們使用這些媒體有什么特別不一樣的地方么?我當然會捍衛(wèi)我的研究,強調一些特殊性,但我不得不承認“同志亦凡人”,大多數(shù)時間其實他們使用媒體的方式和直人的方式都是大同小異。我聽到直人“淫亂”的故事也多了去了。沒錯,同志們確實是性少數(shù)人群,但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是可以通過理解大多數(shù)人的方式去理解他們的。約與不約還是個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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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源:pixabay.com

參考文獻:

Tang, W., Best, J., Zhang, Y., Liu, F.Y., Tso, L.S., Huang, S., Yang, B., Wei, C. and Tucker, J.D., 2016. Gay mobile apps and the evolving virtual risk environment: a cross-sectional online survey among men who have sex with men in China. Sex Transm Infect, pp.sextrans-2015.

Bien, C.H., Best, J.M., Muessig, K.E., Wei, C., Han, L. and Tucker, J.D., 2015. Gay apps for seeking sex partners in China: implications for MSM sexual health. AIDS and Behavior, 19(6), pp.94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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