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緒東

新疆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第四師團場黨建工作辦公室的前身是兵團綜合配套改革前的政工辦公室，是由之前的組織、宣傳、紀委、團委、工會、婦聯(lián)、老干等職能科室合并而成。

在黨建辦工作非常辛苦，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在由幾個團場合并而成的中心團場黨建辦工作就更是辛苦，因為辦公室服務(wù)的人口，管理的黨員和基層支部是小型團場的兩倍還多。今年9月，因工作調(diào)整我離開了這樣一個工作了整整二十年的團場黨建辦。

人走了，很多經(jīng)歷過的人和事卻難以忘懷。這當中最難割舍的就是那些曾經(jīng)和我工作生活、一起哭過笑過的大學生孩子們。

我最初是在政工辦的宣傳崗位上工作，對啥叫“四項目人員”（特崗教師、三支一扶、西部志愿者、大學生村官）一無所知。只知道師機關(guān)每年會給團場分配一些大學生，能問領(lǐng)導要一個在辦公室?guī)兔墒翘齑蟮拿朗隆?/p>

我記得當時給我們宣傳科分配的一名女大學生名叫燕子，家是貴州的，個子不高，人很清秀，看人的眼神像只受驚的兔子，每天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當時的我剛好30歲，也是一個剛?cè)肼毜男】茊T，手上有人使喚了，身上瞬間有了些“官架子”，時不時會向老科長們學著“嗯”“啊”兩下。在那個年紀我還不會關(guān)心人、照顧人，甚至根本就沒有這方面的意識。

燕子跟著我工作了半年左右，我們之間除了工作甚至沒有說些家長里短的話，她每天就是協(xié)助我刷會標、寫材料、裝訂文件、拎著相機下連隊。偶有閑暇她會望著窗外發(fā)呆，我只是隱約覺得她似乎有什么心事。

一天，她推開辦公室門閃進半個身子望著我說：“王干事，我請假了要回家一趟?！鄙袂橐琅f是一副被啥嚇著了一樣。我只望了她一眼，回了句：“履行了請假手續(xù)就行，早點回來”。然后低著頭繼續(xù)寫著材料，腦子里想著怎樣再找領(lǐng)導要一個大學生來。

大約過了一個月左右，科長突然告訴我說燕子不會回來了，已經(jīng)在當?shù)丶奕肆?，還說她家的條件很艱苦，嫁了人會有些彩禮補貼家用。聽到這些話我除了感到意外，沒別的感觸?？崎L臨出門回頭囑咐了我一句：“你這孩子，以后要學會關(guān)心人，這些孩子大老遠來不容易。半年了，你就知道帶著她干活，她還說你對她很好呢！”

科長這番話對我觸動很大。那天，我想起了很多與燕子一起工作的點滴。比如，她舍不得買礦泉水喝，從來不買零食，也不吃別人給她的零食，每次大家都AA聚餐，她都會說自己肚子疼不參與，而她那天推開辦公室門與我道別的場景，也在我記憶中定格成永恒，我甚至沒有留存她的電話號碼。

后來，我進了政工辦里的組織科，剛提升為副科長，全團的“四項目人員”都歸我們管。當然，我也始終牢記科長的囑咐開始學習怎么關(guān)心關(guān)愛人。

那年中秋前，我給辦公室的大學生小周說：“要過節(jié)了，下班我請咱們辦公室3名大學生吃個飯，你抽空聯(lián)絡(luò)一下。”

小周是個男生，瘦高個子，戴著一副眼鏡，屬于非常皮又搞笑的那種。以我當時的工作能力，要管好帶好他還是很費勁。

“啊，科長請客嗎？”他咋呼著用一只手摳著后腦勺?！翱崎L下班請大家吃飯！”又朝著另一間辦公室喊了一嗓子。

“我給你說科長，第一我會預定團場最大的酒店里最大的房間里最大的桌子。為什么這么說呢，你看科長在我們大學生心里威望這么高，請誰不請誰那種厚此薄彼的事科長是做不出來?！闭f到這他張大嘴看著我，見我沒反對接著又說：“第二我堅決做到把機關(guān)里工作的每個孩子都通知到，告訴他們是科長掏錢，不是湊分子”。這次他沒有看我，只是伸出第三個手指頭說：“第三科長你除了掏錢啥也不用管了，我絕對把這事做得漂漂亮亮的，把您和大家照顧的好好的?！庇∠笾校@是我第一次被人稱之為“您”，心里自然多了些歡喜。

下午剛下班，我就被16名大學生簇擁著朝著小周預定的團場“三個最大”的餐廳走去。孩子們一路嘻嘻哈哈神采飛揚。

我們剛在一張巨大的圓桌坐定，餐廳老板娘就拿著菜單站到我對面。

小周見狀一個箭步迎了上去?！吧馀d隆的老板娘，點菜這種事我們怎么還會煩勞我們的科長呢？吃啥菜前面已經(jīng)和你們服務(wù)員聯(lián)系好了，估計也做好了，直接上?！毙≈転t灑地做了個上菜的手勢。

“另外，你讓人直接上一箱伊犁中度特曲，一瓶紅酒，我們的口號是爺們喝白的，美女喝一丁點紅酒?！毙≈苓呎f邊用一只手的大拇指頂著小指尖放在鼻子前比劃著他說的“一丁點”。

“你確定是一箱中度特嗎？”老板娘有些疑慮。

“確定確定非常之確定。”小周拖著搞怪的強調(diào)。“也可能還不夠?！彼盅a充一句。

“啥情況。”我在心里嘀咕一句。看了看周邊加我是8個男同志。

“這得多少錢，我錢包里哪有這么些。”我還在心里嘀咕。那幾年我們兩口子正集中精力還房貸、車貸呢。這頓飯的陣容本來就超出了我的想象，還拿這么些酒。

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菜一盤盤上了桌，大盤雞、大盤鵝、大盤魚那叫個豐盛。

“我們沒有整箱的酒了，這是12瓶給你碼在窗臺上?！崩习迥镌俅芜M來時，帶來2個服務(wù)員，笑瞇瞇地把一堆明晃晃的酒瓶子碼在了窗臺。

“我的天?！笨吹竭@場景我感覺頭皮發(fā)麻。

“我來我來?！焙鋈徽酒饍擅猩焓殖鹁破孔訝帄Z倒酒的權(quán)力。

緊接著，又進來兩名服務(wù)員，在每個男同志面前多擺了一只茶杯。

“這是什么情況。”我不解地問。

“哎呀呀呀，我的錯，瞧我的腦子，忘匯報了?！毙≈芤槐娜酒饋?。

“報告科長，這家酒店沒有酒杯子?！毙≈芤粋€立正，給我行了個軍禮。

“咋會沒酒杯子，這家酒店我可不是第一次來?！蔽艺郎蕚溥@么說，那兩個爭奪酒瓶子的男生一邊一個來到我身邊，開始以我為中心向兩邊每個男同志面前的茶杯里倒酒。其中一個說：“要啥酒杯子，倒酒也是體力活好吧?！?/p>

看著眼前滿得要溢出來的一茶杯白酒，我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這樣喝能行嗎？”我已經(jīng)準備責備兩句了。

“我們都行，就看科長你行不行?！睅讉€男生幾乎異口同聲喊了這么一嗓子。

“說啥話呢，咱們科長是個純爺們，咋會不行，依我看到時候不行的是你們幾個?！币粋€女學生卡在這個關(guān)鍵點上又補了這么“一刀”。

“就是就是。”其她幾個女生紛紛響應(yīng)。

“我的天！”我在心里驚嘆了一句。“這批來的大學生這么牛嗎？”我又反問自己了一句。

這情勢和這話語我是看的明白聽得清楚，只覺得一股熱血在往上沖。

“東風吹，戰(zhàn)鼓擂，當今世界誰怕誰？同學們，操練起來！”我轉(zhuǎn)身脫下外套說了這么一句。

那一天的場景只能用“瘋了”來形容。

那一天我還說了一句最有斗爭精神的話，當孩子們提議要輪番給我敬酒時，我一聲大喝：“不行，這不公平?！?/p>

那一天還發(fā)生了幾件神奇的事情。

第一這些男孩子即便不給我敬酒也挨個過來拽著我的肩膀，摟著我的腰往我懷里鉆，貼著耳朵給我匯報自己各種思想，包括他女朋友是誰、在哪上學、工作，或者看上了桌子上一起吃飯的那個女生等，而這些話時隔多年我依然大致還記得。

第二是我發(fā)誓那個酒店的老板娘是我見過的最為善解人意的生意人，她居然對我說今天要的東西多，賬有些亂，明天她會讓人把賬單整理好送我辦公室，今天就先別結(jié)賬了。我的天，她是怎么看出來我?guī)У哪屈c錢不夠付賬，化解了我的尷尬。

第三我們居然把12瓶酒全喝完了，一滴不剩，而且我們還都是站著離開的。以至于好些年后我還拿這事跟人吹?！案缫彩怯辛康娜?，放開豪飲了一把?！?/p>

第二天，我被科長關(guān)著門批得一無是處。

不同年份來的大學生會給人帶來不一樣的驚喜。記得有個叫小龐的萌妹子大學生剛來時我正在急死忙活地趕一個材料。是科長把她接回來并給她交代了一些住房、領(lǐng)取生活用品的瑣事。

“王科長，新來的大學生小龐和張阿姨吵起來了?！鞭k公室另一個來了一年多的孩子推門進來對我說。

“吵吧、吵吧，回頭你和我都哄哄她。剛來的孩子啥情況也不熟悉，敢跟張阿姨吵，找不自在不是嗎?！蔽疫呎f邊敲著鍵盤。

我們口中的張阿姨，那是機關(guān)的名人，脾氣燥，嗓門大，業(yè)務(wù)能力強，說話干事都冒著火星子。像我這樣的年輕人路上遇見都得退避一下，怕被她燒著了。

“張阿姨沒有吵贏小龐。”這孩子接著說。

聽了他這話我感覺眼前的空氣都凝固了，太意外了，太驚喜了，難道說我要撿著寶了嗎？

我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對小男孩說：“現(xiàn)在、立刻我要見這個孩子”。

中等個兒，胖胖的身材，愛笑的臉龐配上一個小虎牙，給人一種喜氣洋洋的感覺。一進門就來了句“王科長好”還給我鞠了一躬，這就是小龐。

“你剛才吵架了？”我問。

“吵了。”她依舊笑著說，一口地道的東北腔。

“沒氣哭鼻子?！蔽以賳枴?/p>

“那個阿姨自知理虧跑掉了。”她依然笑著說。

“跑掉了！”我吃驚地問。

“嗯?！彼貞?yīng)。“她要不跑我還要和她吵，太不講理了。”她補充。

“我的天，太神奇了。是東北人厲害還是小龐厲害，還是兩者沒分別?！蔽以谛睦镔潎@。

從此以后，小龐就成了我們政工辦的公關(guān)骨干，與各部門打交道溝通事務(wù)基本上都是她的事，而且每一次她都能干凈利落地完成交辦的工作。尤其是這孩子還寫了一手好文章，成了我們寫各種材料強有力的助攻手。

算一算這些年我眼前走過地大學生該有百十個了，很多都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這當中有節(jié)衣縮食把錢省下來資助弟弟上學、補貼家用的小賈；有拿著《勞動法》指責我長期讓孩子沒完沒了加班是不對的小巖。

這些年，孩子們說的最刺痛我內(nèi)心的一句話是“王科長，我們是奔著大美新疆來的，可忙忙碌碌了一年，新疆是個啥樣子我還不知道，我們哪里都沒去過?！边@話是一個叫小米的女孩子在服務(wù)期滿我給他們置辦的送別宴上，給我敬了杯酒時說的。那一次，我很快就醉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

這些年，讓我最開心的事是終于組織孩子們出去玩了兩次，一次是賽里木湖，一次是福壽山。在逛福壽山照合影時，我要求要與所有的女大學生照張合影，呼啦一下子七八個美女上來就把我圍了起來，當照片傳到我手機上時，我感覺那一刻我的人生達到了巔峰。

去年春節(jié)7個先后從我們辦公室考上各地公務(wù)員、事業(yè)單位編制的大學生提著水果、拿著禮盒到我家拜年，吃飯時我激動得語無倫次都不知道說了些啥。但他們說的有一句話讓我至今都深感欣慰。當我問他們工作順不順心時，他們一起揮舞著雙臂幾乎異口同聲的說：“在黨建辦摔打過的我們，目前面對的都是小場面?！闭f完他們自己都笑成了一團。

離開黨建辦四個月了，在新的辦公環(huán)境，我時常會因為安排什么工作，習慣性地喊出曾經(jīng)和我配合默契，能力出眾我的大學生孩子們的名字，只是沒有人應(yīng)聲了。

又是新的一年，孩子們你們都還好吧？

來源：新疆兵團四師可克達拉市融媒體中心

編輯：石娟

審核：崔凱 佘光輝